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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在◎崔舜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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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心懷所愛,愛得無法不一敗塗地。

  「你想告訴別人的,全部都不是真的。而你沒說出口的,是你從未想要討索,這世界卻主動降予你身的那些:謊言,傷害,諷刺,挫敗,躁鬱,悔恨,低俗,與恐懼。

  我們能夠告訴別人的,全部都不是真的。」──節錄自〈回顧的人〉

  詩人崔舜華第一部椎心敲鑿自剖的散文集。從來擅於以炙烈濃稠綿密文字織就一首首詩的崔舜華,在此次作品裡,她挖剖心的暗房。

  在滿布陷阱的青春狩獵場,她那被追獵被捕獲被吞噬的慘烈青春紀事,那灼喉撕胸但卻因無法抵禦內在的獸,而終至如花瓣急速枯萎的愛情,甚至如風暴乃至疤傷累累的原生家庭,纏縛著讓她日後僅能努力建造座座免於再次受傷的鐵堡壘。

  生命裡的獸,横征暴斂,撲天蓋地,但一如後記所述,「那些撕毀的裂口,斷裂的割面,割壞的傷痂,皆將因由雪得完整。白雪無瑕,且微雪有光。在雪中,因而領受一切,也因而交還了一切。」這是人生修羅場安靜的尾奏,也是淵博的慈悲。

本書特色

  ◎詩人崔舜華第一部椎心自剖的散文集。

  ◎封面、篇章頁由崔舜華所繪,別具意義。

  ◎言叔夏撰寫推薦序。夏夏(詩人);陳育虹(詩人、譯者);楊佳嫻(作家);廖梅璇(作家);駱以軍(小說家);鍾怡雯(元智大學中語系教授兼系主任)推薦(依姓氏筆劃順序排列)

  ◎「……我每每驚訝於她對世間的美有一種幾近本能的反射能力,彷彿動物般的靈敏嗅覺,可以在廢墟與泥沼中一眼辨識出碎片,將它們拼織成一種全新的樣貌。那種能力與其說是從某種豐厚的潤澤裡滋養而來,毋寧更像得自於一種殘缺的餽贈:不是錦緞絲綢織就的精緻,而是一種大而無畏的、對殘破或卑微的敬意和同情──其實我常在她看似冷冽而旁觀的句子裡,讀到這種微小的同情。這同情某種意義上並不是知識分子式的,而更像一種棉絮裡滾帶沾黏著其他棉絮。因此她可以織就她自己的百衲被。

  ……在菸草燒完以前,她還可以和這個世界對坐一會,於是那菸只能一千零一夜般地一根燃過一根,永無終結,支架起她與世界之間最恐怖而安靜的平衡。」——言叔夏

作者簡介

  
崔舜華,有詩集《波麗露》、《你是我背上最明亮的廢墟》、《婀薄神》。

推薦序

惡之華──讀崔舜華《神在》

言叔夏


  初識崔的時候,我已搬離台北了。我們從未在台北集散著一整代寫作者的寬街闊巷或文藝場合碰過頭,甚至也不曾在木柵那所彼此都錯落待過的學校真正地照過面。那畢竟是一座佈滿太多青苔的校舍了。像一個多垢的耳蝸,一年四季都懸宕著一片年老鬆弛的耳膜。許多聲音在膜上彈跳,有的就此失落了篤定的繫詞,成為一顆離開樂譜的高音,從此再沒有歸隊。我不知道那幾年她是不是也這樣離開過一章樂譜,成為一顆到哪裡都只能發出自己喉頭音階的音符。但我認識她時,她已剪了一頭十分短的髮,露出鵝弧一樣的頸子。頸骨以下極瘦削,那種瘦法好像骨頭被什麼給鋒銳地刨削過,因而孤挺了起來。她拿菸的手指很好看。指節幾乎是鋼弦。有一種人活著天生為了一種姿勢。崔大抵是這樣的人。

  寫詩的人與她的字站在街角,直挺挺地,不必走近,那姿態本身就是一道刮人的風景。她的幾本詩集尖銳且華麗,和她活著的樣子一樣漂亮且低迴;痛苦在暈眩的旋轉裡不斷迴旋成痛快,我因此總以為她是勇敢的人。識得久了,才知道那種鋒利的鱗片其實其來有自,是從惡地形裡滋長出來的孤挺之花,覆蓋以詩的外衣。私底下她是一個相當敏感而體貼的人。儘管在散文裡她說自己很長時間的白日總在水瓶裡放酒,夜晚為失眠而服藥,但即使如此,在白天生活的樂譜裡,她知道怎麼做一顆安靜的高音。這是磨來的。

  磨砥掉的邊角在其他地方重新滋長出來,比如她行坐穿衣的眼光,對我來說簡直是一種超能力。我每每驚訝於她對世間的美有一種幾近本能的反射能力,彷彿動物般的靈敏嗅覺,可以在廢墟與泥沼中一眼辨識出碎片,將它們拼織成一種全新的樣貌。那種能力與其說是從某種豐厚的潤澤裡滋養而來,毋寧更像得自於一種殘缺的餽贈:不是錦緞絲綢織就的精緻,而是一種大而無畏的、對殘破或卑微的敬意和同情──其實我常在她看似冷冽而旁觀的句子裡,讀到這種微小的同情。這同情某種意義上並不是知識分子式的,而更像一種棉絮裡滾帶沾黏著其他棉絮。因此她可以織就她自己的百衲被。

  讀這本書的時候,我總是莫名地在某些片段裡想到蕭紅,雖然她們的風格或路數並不真的接近,但其中有一種非常類似的質素,或許來自對活著本身的執著。她寫食街與市場上雜沓紛擾的吃食,寫彩券行裡熱衷刮彩券的女人,寫自己去到那有著塑膠座椅與菸灰缸的彩券行坐一整個下午,只為了不斷喝熱咖啡……,都是旁側在人間煙氣之傍,顫巍巍地與這色彩斑斕的世界,維繫著險峻的平衡與距離。那距離可能等同一根菸(她的阿基米德支點?)。香菸燃起,沙漏倒轉,時間的因果鏈結暫且鬆脫;在菸草燒完以前,她還可以和這個世界對坐一會,於是那菸只能一千零一夜般地一根燃過一根,永無終結,支架起她與世界之間最恐怖而安靜的平衡。

  我常想像她晃遊過那個多年前其實我也待過的多雨的山區,一條叫做新光路的小街。那條小街上一字排開兩邊都是窘迫的老舊公寓,鴿籠般地隔成無數的學生套房與雅房。她寫賃居河邊一破舊雅房時的研究生生活,寫從蟑螂與蛀蟲裡滋長出來的論文與詩句。河的對岸是一所小學,午後總傳來小孩嘻笑的歡快聲,她寫到某個下午因為那笑聲太讓人難受,於是索性離開了那個房間,下樓抽完了一根菸。

  但我也一直記得流經校園邊界的那條河,環繞著多歧的山腳(以及那座不知要通往哪裡的龍宮電梯),遂阻絕了彼岸與此岸。夏日的颱風使溪水暴漲起來,淹沒了整個球場。籃框不見了。剩下一個小小的幾乎要滅頂的投籃板,孤島般地,在河中虛張著秩序的聲勢。在我曾經眺望過的夢裡,河堤在雨裡不斷長高,不斷長高。直到那上漲的河水再沛莫能禦。堤防沖了開來。

  現實裡,那堤防其實從未被真正沖出破口。暴雨總是在極大的時刻轉切漸小,像所有災難的結構。有人在雨雲的上方旋轉了按鈕。於是你最大的承受,是那從未真正發生的末日,以各種方式打磨著你。洪水退去,陽光又露出臉來了,而世界滿地都是難以前行的泥沼。有那樣的一刻,你會希望一切停留在末日將要來臨的那刻,殘酷而美麗。那樣的末日,即使是惡裡開出的花朵,也總有神在。

  祝福崔與這部散文集(以及她的貓阿醜),無論生活或字的流域流淌向何方,願她們一路有神在側。

代自序

  我在黑暗中找花
  我在黑暗中找花
  大地闇晚──迷失的鴿群
  如逃逸的標點四散於捲動的書頁
  我以指腹讀取
  踝骨磨蹭貓背
  虎金色的毛皮覆蓋眼瞼

  我在黑暗中找花
  雪意兀自向晚
  孤獨,與孤獨的衍生物
  流過低徑,蜿蜒,匯聚成為瀑布 
  無名的天鵝群集於湖泊的邊緣 
  冰層伏貼著冰層
  雨依偎雨

  我在黑暗中尋找一株
  祕密開放的滿惡之華
  在地表之下逡巡
  穿著及膝的鋪毛長靴
  如蛾類趨光般趨向 
  你座落的地景   
  是夜,積雲如葉
  樹藤的精靈穿梭林間
  小屋的燈火猶疑地含苞,低著頸項

  一切正待盛放
  一切尚未開啟
  我遁入漆黑的晚色,星辰允許我
  棲身於象牙灰的月影
  重疊的縫隙,虛空的路徑
  磨損而疲憊而荒涼的心
  黑暗中,我以身體滋哺身體
  以乳與蜜,大地美妙地顫索
  以沉默的振頻

  彷彿觸碰了真實
  在黑暗中詢問,追索,奔跑復跌倒
  我恍若繁花,在最卑屈的闇夜綻放
  讓幻術娩衍,記憶婉轉
  讓子句綿延孤身的戲劇
  敘寫雪地枯枝,牆頭木槿
  在我荒蕪而冰涼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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